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家在哪吗?
辛辣的问题。
换种能让人接受的说法——我记得家的模样,却不记得回家的路。这样诗意的回答换来珀蒂亚一个白眼。
而令我在意的是洛娜与席多的话。
塞菲先生竟然会不记得回家的路,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呢?洛娜这份伴随着关心的确信让我意识到塞菲毫无疑问是被信赖着的。
很奇怪吗?我只能试探性地发问。
“说要保护自己的家人,却连自己的家在哪都不知道了要怎样啦~”
谁要他保护啊。
“对了,一年前缇兰是在哈莱茵死的吧?那时候你嘞,在哪?”在前面带路的珀蒂亚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缇兰在哈莱茵死去,这是我“亲眼所见”。但塞菲呢?我才想知道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眼下的境地。这时候说记忆模糊来蒙混过关也未尝不可,哪怕少女不识风情,只要我严防死守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但我讨厌谎言。
在纠结的空当,替我解围的仍然是洛娜——可她的话却令我心生疑惑。
“塞菲先生在听说兄长去了哈莱茵之后就马上动身过去了哦?那之前的话是和我们在一起。”
他也来了吗?但我到死为止也没有见过他的记忆。那么塞菲一定是在我死后到的,并且可能做了什么……不,是必然做了些什么,才会出现我眼下的异状吧。
之后条件允许的话,也许要到哈莱茵——我死的那个地方看看呢。所以眼下就不继续对此纠缠了,继续这个话题的话,暴露的异常也就越多。
“你们那时候在?”我转而问向两人,难道那时候塞菲就和白子这个群体有联系了吗?
但洛娜微微苦笑。
“我们就住在附近的斯塔尔镇,原本有间隙的道路可以直接过去……”那是差不多半年前被渊潮吞去的小镇的名字。一年来我虽然无力参与任何骑士团的行动,但姑且徒劳记住了每一个原本我该去的地方的名字——当然,渊潮也并没有频繁到那个地步就是了。
赤藤据说参与了救助,但最后传来的结果是无人幸存。渊潮就是有如此的危险性与毁灭性,即便是赤藤与利贝拉,基本也只能负责预防与处理小规模入侵的个例。
但……什么啊,这不是有人好好活着吗。
“抱歉。”
“塞菲哥不用道歉啦~因为你自己也说过对渊民完全不行嘛,当时你见到小猫大小的渊民都吐了一阵呢~”
虽然大小不说明危险性,但吐了……我发觉自己对弟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。
“那时候你才刚说自己的老爹和哥哥都是爱哭鬼呢——噗……”
“啊?那家伙自己才!”我及时顿住了言语。
“那家伙?”珀蒂亚回头瞄了我一眼,我只能摇了摇头咬牙把话吞了回去。
倒是洛娜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塞菲先生把我们从狼群里救出来的,算上这次已经有两次了——所以道歉什么的洛娜绝对不需要哦?席多也是吧?”
男孩用力点了点头。
渊民并不有意识地去伤害动物——或者说人类以外的事物,所以个别野兽的繁盛并不奇怪。另一方面,初步普及了术式的人类却不是都能进行战斗。
看起来这种程度的力量塞菲还是有的。
珀蒂亚打断我们的谈话。
“嗯……应该快到了才对——虽然有听说过不过还真……寒碜?”
少女在队伍的最前端停下脚步,少见地斟酌了一下言辞。
确实,与西塞洛尔其他的英雄们不同,利贝拉的传承总是悬于钢丝般摇摇欲坠。在规模上,称之为家族也只能作为调侃。
作为体现,利贝拉的居所隐于边境城镇的边缘。不见人烟的道路后,仅仅是一座三层的木制建筑。虽然出于历代的兴趣,藏书馆与琴房之类倒是零零落落有那么几处——躲在这些建筑之后,利贝拉的“家”小得可怜。
那也是没办法的事,毕竟利贝拉从未有过枝繁叶茂的时期。
曾经盲眼的同伴与我一同站立于“赤藤”的前端,对我说:你的骑士团和你的家族一样,总有一天会在紅渊里死绝。
会有后继者吧?
她说那正是不幸的地方。
赤藤与利贝拉,都像是仅仅为了持续与渊民的斗争而延续的存在。新兵加入不久后老兵就会死去,新的孩子诞生不久后父母就会死去。
这样的利贝拉没有繁盛的理由。
“到了哦,怪胎?”前面的珀蒂亚以一副仍然难以释怀的表情对我说,那皱着眉的模样至少比之前的暧昧笑容要好上不少。
“下次自己把路记住呀……说来你要回来干什么来着?”
“拿野炊的道具。”
我趁她发愣的空隙来到房子小小的庭院前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死气沉沉的表情与毫无波澜的声音,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如此说道。
那是过去的塞菲,只是幻影。
入夜的利贝拉的家安静,寂静。并非只有夜晚,只有这里没有他人痛苦的心音与渊民异常的噪音。正因如此,过去我不止一次相信家正是平静的代名词。
欢迎回来——只有那家伙温和平静的声音。一如既往,没有参与渊民讨伐的塞菲总会在这里迎接我,就好像他总是很闲。
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事?
“抱歉,请在这里等我。”我向三人投去歉意的笑容,然后向屋内走去。
塞菲哥……踏入门中的时候,听到这样的声音。那是米拉的声音,从脑中响起,真实存在。在做什么梦啊?我不禁失笑——但忍了下来。因为在正前方,有人看向此处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立于玄关的女仆如此说道,流露于阴影之外的眼神正如她的声音,比窗外的月色还要冷上几分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——我姑且想要如此回应,但从口中吐出的却是不成句的零落字符。
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断断续续而不成体统的声音。
“你在干什么。”
她抓住我的手,而我的手……
不知何时,我跪倒在地,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——以要杀死自己的力度。无关自己的意志,我正渴求着死亡。
希望你就此死去。女人的声音响起,残酷无情。对此我露出苦笑,将手脱出然后站了起来。
“抱歉,我不能去死。”
菲欧露仅在一瞬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“当然,小姐无法承受在此之上的失去。”那是最低限度的无情。
“那么,您要干什么呢?”
“去缇兰房间拿个东西,然后出趟门。”
“多久?”
“大概米拉醒来之前会回来。”
菲欧露点了点头,不再多问。
“别吵醒米拉,她很累了。”
我点点头,在她的陪同下迈上上楼的台阶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,确信她从未变过。名为菲欧露的“少女”,在米拉作为“幸存者”被我们收养之后不久来到这所偏僻的住处。以全面而优秀的才能,合理而残酷地将原本在此工作的仆人与管家扫地出门。
神情总是接近冷漠,姿态不曾有所改变。对“英雄”不见憧憬,作为侍者的言辞恰到好处。仅仅,只是对米拉有着特别的执着——这在能听到具体信息的现在更是再明显不过。
我跟着她来到二楼。
曾是父母生活的房间,现在是空无一人,过去却也鲜有人在。而三楼是我与缇兰的房间,还有从储物室改装过来的米拉的房间。三人的房间并列在一起,而现在里面只有米拉沉于睡梦。
“需要光术式吗。”身后的菲欧露问,而我摇了摇头打开了“自己”的房门。
那是自己曾经生活的房间,就好像自己还活着时一样。
墙上还挂着原本预定的学院制服,窗前的桌上还摆着小小一盆的幻焰兰。
白天犹如赤焰般的花朵,此时在渗入的月色下呈现冰冷的银白色。我讨厌这花,塞菲强行把它放到我的桌前。
“这里平常是你在整理吗?”我一边走向衣柜,一边问菲欧露。
但菲欧露摇了摇头。
“是米拉,她坚持这样。”
“死去了真是可憎呢。”
身后陷入一时的沉默。
“您在找借口吗——但就算你的哥哥还活着,对这里也没有任何益处。”
我有些吃惊地侧过头。
“背弃了要保护这里和米拉的约定的,不是缇兰少爷。”女仆生硬的声音令我意识到一件事。
一直以来我可能都有所误会,菲欧露确实在憎恨塞菲。但那并非是因为塞菲在缇兰死去后不成器的样子,而是因为塞菲违背了本该由他自己遵守的誓言。
是因为期望被背叛——而那些期待,不曾对缇兰有过。
曾经被这里需要的,并不是我,而是塞菲。
“抱歉。”抱歉。
我转过脸,凭着记忆翻出了四件斗篷,两件大两件小。这些就是我要的。
该走了,没有时间。米拉醒来的话听到她的声音就无法离开了。我会回来,所以这不是逃跑。
我关上门,然后背过身子。
请您不要再次食言。临行时,女仆以冷彻的声音送我离开。比起约定,更接近威胁。
走出几步,幻觉般的视线从身后传来。那并非来自菲欧露。就像平静地迎接我那般,塞菲也总是送我离开。
是啊,我背对这里的次数要比较多呢。
我挠着头向等候中的珀蒂亚和姐弟两人走去。就像菲欧露的憎恨一样,洛娜与席多的信任都不是对我而言。
她们眼中,缇兰·利贝拉“不存在”于此。我确信了这一点。
塞菲,自己的事倒是自己来做啊。
我尝试以苦笑沉默地发出牢骚,只有珀蒂亚瞪了我这亡灵一眼。
“快点吧,利贝拉的怪胎——下次可要自己回来~”
这徒具形式的一句话竟让我感到欣喜。
傀儡英雄受人摆布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,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